鳳淩玖從重鸞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晚風習習的吹著，他一身白衣，獨自一人走在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裏，那翩然的身影頗有歸隱而去的意味。從宮裏出來，他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秦王府。

秦素從宮裏回來後，能察覺到鳳淩天心情不佳，但是她並未放在心上，畢竟，他們皇家的事情細算起來跟自己並沒有什麽關系，於是乎她們娘倆以及十七仍舊是該吃吃該喝喝。這天晚上，十七從貴伯那裏弄了些新鮮的桂花糕，小寶鼻子尖，伸著小手要，十七孩子心一起，楞是不給，兩個人就在墨楓居裏嘻嘻哈哈的跑著。

鳳淩玖進來的時候，幸虧十七腳下剎住了車，否則定然會撞在他的身上。十七擡眼看了鳳淩玖一眼，一臉訕訕的表情，她當著鳳淩玖的面，捏了一塊桂花糕直接塞進了嘴裏，大口的咀嚼著，那鼓鼓的腮幫子讓鳳淩玖的眉頭可以夾死蒼蠅了。

“八叔好。”小寶從十七身後露出頭來，很是倉促的叫了一聲，就奶聲奶氣的跟在十七身後嚷嚷道：“十七你一個大姑娘欺負小孩子，你羞不羞。”

十七將鳳淩玖拋在了耳後，一邊吞咽一邊咕噥道：“我是個爺們兒好不好？”

嘈雜而又歡樂的院子裏，唯有秦素坐在躺椅上，手裏給小寶縫著衣服，小家夥兒長得太快，衣服隔些日子就不能穿了。鳳淩玖踱步道秦素的跟前，書生狀做了個揖，眼睛直直盯著她手裏的衣服，好奇帶著驚訝的問道：“小家夥的衣服是你親自做的？”

秦素絲毫不介意將自己的那粗糙的針線暴露出來，她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鳳淩玖直起身子，把玩著扇子，搖著頭道：“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能從小穿你給他做的衣服，小家夥兒很有福。”

“八爺，主子讓您別背詩了，趕緊進去。”朱雀冷不丁的出現在鳳淩玖的身後，聲音冷幽幽的道。

鳳淩玖拍著胸口回身，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而十七看著這一幕，跟撥浪鼓一樣的搖頭。

小寶捧著盛桂花糕的盒子，一邊吃著甜甜的糕點，一邊糯糯的道：“十七你腦子裏是不是又在罵八叔是娘們兒？”

“小寶，吃飯時不準說話。”秦素一眼看過去，小寶的小腦袋立馬耷拉了下來，小胖手抓著盒子，安安靜靜的吃著。

鳳淩玖目含深意的看了這場景一眼，這才朝主樓走去。他進去的時候，鳳淩天正低著頭坐在榻子上，聽見聲音也沒擡頭，只是問了句：“去過了？”

“去過了，她看到我似乎是很失望。”鳳淩玖如實的將今天下午的事情告訴了鳳淩天。鳳淩天聽罷，也沒做回答。

“三哥，你說父皇會如何處置她？”鳳淩玖終歸是忍不住，這麽多年兄妹，說沒有感情是假的。

鳳淩天聲線極低的回道：“父皇的心思誰也猜不透，而皇後也不會就此罷休。”

“皇後之所以會摻和，就像當年設計你和秦素一樣，她是想借九兒的這件事往三哥身上潑臟水。”鳳淩玖直擊要害，將皇後的心思給說穿了。

“九兒的事情一出，她已經開始沈不住氣了。”鳳淩天將手頭的書放下，身子坐直，目光晦暗。

“如此看來，當年慧妃娘娘的事情定是與皇後脫不開關系，只是，當年那嬰兒，恐怕……”鳳淩玖心裏其實想說，當年皇後既然敢在慧妃生產的時候動手腳，就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那個真正的九公主。

“起初我只是懷疑，九兒這事一出，已經可以判斷是她無疑。至於我母妃和那個孩子，離開也好，這世間最骯臟的莫過於後宮了。”

“三哥，聽說，南明王世子已經快到京城了。”

……

“娘親，這些都是要給小寶做衣服的布料麽？”小寶窩在十七的懷裏，朝秦素問道。

十七將小寶又往上抱了抱，在一旁插話道：“主子，小寶最近沈了不少。”

秦素轉身摸了摸小寶的毛茸茸的頭，看著那張已經漸漸圓潤的小臉，她滿意的點頭：“再也不是面色黃黃的小豆芽菜了。”

“簡直是頭小豬。”十七作勢就要捏小寶的那白白的腮幫子。小寶扭著頭嫌棄的躲開。

“各位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可憐可憐月兒吧，只要哪位出錢將月兒的父親葬了，月兒願意為奴為婢服侍您一生。”帶著哭腔的吶喊，伴隨著砰砰砰的磕頭聲音，秦素從未想過，會在這裏見到真的“賣身葬父”。

“十七，她這是做什麽啊？”小寶趴在十七的懷裏，大眼睛靈動眨啊眨。十七跟秦素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身披白色麻衣的美麗女子，頭上插著幾根草，跪坐在那裏，眼裏含淚的朝四周的人叩頭。

“主子，反正咱們布料也買完了，不如去瞅瞅？”十七抱著小寶朝秦素央求道，秦素原本想拒絕，可小寶眼巴巴的瞅著那邊，想了想，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場子其實從早上就存在了，但是看光景的人多，掏錢的少，只有幾個人扔錢，而且還是幾個小銅板。十七擠進人群，在看到那女子面容的時候，很是驚詫的朝秦素道：“主子，這姑娘長得賊俊。”

“小夥子，娶媳婦兒不能找太漂亮的。”一個大媽靠了靠十七的胳膊，十七原本還在想，老娘娶什麽媳婦兒，可隨即才想起，兩人今天都是男裝。看在外人眼裏可是活生生的美男子啊。

“是，是。”十七忙不疊的點頭，老太太的話嘮威力她是知道的。

“這種女人啊，尋常人家壓不住，瞧她那副樣子，就不像賢良的人。”另一個大嬸搖頭嘖嘖了兩聲。

十七見自己已經要被大嬸們給夾攻了，抱著小寶立即朝秦素身邊擠去。就在這時，一直跪坐在地上的白衣女人突然擡頭看了秦素一眼，然後就迅速的跪著撲上前去，一把抓住秦素的錦袍，哭哭啼啼的道：“這位公子，你大發善心，救救月兒好不好？”她抓住秦素的腿，將頭撲在上面，可誰也沒有發現，就在她這樣撲上前的時候，她麻衣下面的另一只手動作迅速的將秦素身邊男人的腰包給掏了過來。這一切仿若天衣無縫，就連不遠處緊緊盯著秦素的十七都沒有發現。

秦素看著抱著自己腿的女子，她頭上的幾根草隨著她的哭泣在晃動，而月兒此時正一邊“抽泣。”一邊撫摸著秦素那上好的天蠶錦，口水都快流了下來。只是，口水還未擦幹，一陣強勁的腳風就沖了過來，月兒擡頭，見十七的腳就在眼前了，她身子故意往後一傾，自己順勢“飛”了出去。

十七還在納悶，今天這是怎麽了，她腳都還沒碰到她呢，怎麽人就飛出去了，還一副重傷的樣子。

“嗚嗚嗚，這位公子，您可以不應小女子，但為何動手啊。”那姿態，那語氣，恰到好處，讓秦素都忍不住拍手稱快。

十七一聽，火氣就冒了上來。

“這位姑娘。”秦素拍了拍袍子下擺，起身走到月兒的面前，伏低身子，聲音輕淺的道：“姑娘面部膚色有些暗黃，黑眼圈隱約可見，皮膚好像還有些出油。”秦素想要擡起月兒的臉，不過礙於那潔癖終是停住了手。

月兒警惕的看著秦素，完全搞不懂秦素是什麽意思，自己臉上油不油跟她有什麽關系？

秦素的視線越過月兒，落在躺在地上那人從白布裏露出的腳趾頭，笑了聲，道：“針對姑娘的癥狀我給你提個醒，以後切莫熬夜，而對於姑娘的父親，我也提個醒，你爹腳上水泡不少，而且呈鮮紅色，怕是腳氣，以後讓他穿透氣的鞋子，對了，你可註意別被傳染了啊！”

“你……”月兒聽了秦素的話，下意識的往後看了一眼，然後就呆呆的轉回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吉祥錢莊的二樓，一個藍衣男子抿了口茶，看著樓下這一幕，笑著道：“有意思。”

“娘親，你沒受傷吧？”小寶從十七身上一把撲到秦素的懷裏，小手貼向秦素的臉。

“女人，我正好找你。”一道白色身影腳步飛快的竄了過來，扯住秦素的手就往巷子那邊拖。

“住手。”十七抽出匕首就要和人幹架。

“月娘，攔住她。”樓月白朝身後吩咐了句，剛剛頭上還插著草“賣身葬父”的月兒隨即飛了過來，擋在十七面前。

“你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十七朝月兒吐了口唾沫，抽出軟劍就和月兒打鬥了起來。

“主子，你看，那個是不是王妃和小王爺？”朱雀跟在鳳淩天身後從茶樓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被樓月白扯住往一邊走的秦素。

“這個女人！”鳳淩天看見秦素被一個白衣男人拉扯著，一股邪火就竄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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